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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去的火炕

    过去的老话讲,老婆孩子热炕头,一个没有火炕的家无论多么的宽敞豪华都是不完整的。集体供暖的高楼大厦在雪花纷飞的时候也是温暖如春,伪装成火炕的榻榻米只是形似而神不似,室内窗明几净,一尘不染,只是少了许多烟火气。

    记忆里的冬天还是很冷的,秋收过后的空闲时段,家家户户都为猫冬做起了准备。淘汰下来的果树锯成段,割回荒坡的野茅草码成垛,脱粒后的玉米棒、花生壳、板栗壳等拢成堆,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掏炕。烧了几个冬天的大炕里积满了草木灰,严重影响了火炕的性能。一般人家的火炕几乎占了主房的一半面积,因此工程量很大。提前备好黄泥和麦秸秆,如果炕面年久有坍陷,还需要提前拖好土肧儿的炕脊备用,揭开苇席或者人造革的炕席,铲去黄泥的炕面,将烤的一面焦黄一面黝黑的炕脊撬开,就露出大炕的真容来,填了半炕的沙土上落满了草灰,喉咙眼儿”和“烟囱眼儿”处更是堆满了灰尘,这些草木灰都需要清理出去,可别嫌弃它们脏,它们可是种庄稼的宝,连同换下的炕脊一起敲碎撒到地里,来年准是个好收成。用秤砣绑着一小把茅草从烟囱顶上垂下来,反复拉扯,就能扫清烟道,清理完S型炕道上挂的灰尘,就可以上新炕脊了,黄泥和着麦秸秆抹面需要分两次进行,又厚实又平整,既长久保温又不伤炕席。整好的炕烧上一次大火蒸蒸馒头、烀个地瓜,湿气就被赶走了。这时候就可以用旧报纸或旧挂历糊炕了,苇席在炕烧大火的时候容易糊并且易扎肉,所以逐渐被美观、易清洁的人造革炕席所代替。

    深冬腊月的时候,不论去谁家串门,都会被盛情邀请上炕坐坐,开惯了玩笑的主妇会彼此评论各家火炕的温度,以此鉴定各家的家道及勤懒程度。铺的、盖的卷到大炕的一头,光洁的炕席上横铺一条薄薄的棉褥子,大家围成一圈盖着脚,有的在中间摆放一个盛满花生的大笸箩,大家边剥着花生壳边聊着家长里短、奇闻异事,暖暖的火炕让人的屁股底下仿佛生了根,往往聊过了头,等过了饭点才不情愿的懒懒而归。最惬意的是老爷们儿,碰上给谁家搭手帮忙,主家按例会招待吃个家常饭。不必整什么山珍海味,在大柴锅里焖上几条鱼或者炖上白条鸡,几个人盘腿围坐在小炕桌周围,滋溜一口酒,吧唧一口菜,天南海北地侃上一通,屁股底下和胃里像着了火似的,饭后娱乐一下,大家甩甩扑克,酒量浅的倒在一边,任尔呼号声此起彼伏,我自呼噜打得震天响。“三个饱一个倒”,美美地睡上一小觉,别提有多解乏了。

    在暖气还没普及的时候,家里只能支一个小生铁炉子,两米以外就感觉不到热气了,极寒的时候屋内的水缸甚至会结薄薄的一层冰,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躲避寒冷,那就是火炕。虽说小伙子睡凉炕,全凭火力壮,那是咬着牙吹牛呢。在钻入被窝的一刹那,仿佛进入到了夏天,说来也怪,即使火炕烫得人身上痒痒的,睡上一晚上也不觉得口干舌燥,真正的接地气儿。在没有火炕和暖气的公寓或宿舍,很多人使用电褥子取暖,翻身的时候,脚一不小心伸出电褥子的保护范围,立刻有了冰火两重天的感觉,睡上一晚上,像是被烤焦的肉串,口干舌燥得难受。

    火炕虽好,已渐渐远离我们,领受过它好处的人们越发想念它了。它是生命的摇篮,它是乡愁的温床,它是村庄的风湿贴,它是亲情的记录笺。远归的游子再也看不到它吐出的烟圈儿,板结的土地再也盼不来它肥沃的炕土,当外面大雪纷飞,膝下的小女在暖房里因为热而夜半蹬被时,又怎能奢望她能理解前人们所历经的饥寒交迫呢?别了,我生命中的火炕;别了,那几代人的过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