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运多舛“金蝉子”
2018-08-07 00:00:00 / 榜样的力量 / 浏览：
炎夏酷暑肆虐，万物皆避其锋芒，唯一物行事高调，愈是闷热难耐，愈是“引腹高歌”，歌调单一饱满，能够穿墙入室。此物谓之蝉，小名“知了”，我们地界则管它们爷们儿叫“折柳”及“折柳猴”，是否因其多蛰伏于柳树，饮天地之甘露，汲垂柳之精血，而取折磨柳树之意，无从考证。虽是入世的虫儿，却有一出世的佛号唤作“金蝉子”、“唐僧肉”，亘古相传三藏法师乃佛祖爱徒金蝉子转世，是位列仙班成正果的，食其肉可长生，饮其血能不老。蝉潜地修行数载，五次脱其皮囊，一朝出世，生虽月余，然“高宣佛法”不止，定是得了道的。
既是得了道的宝贝流落在凡间，少不得被凡夫俗子们惦记。未等夜幕拉开，为数不多的树下已是人流穿梭，男女老少齐上阵，发出搜蝉通缉令，在人海战术下，落网者达十之八九。每天出现在朋友圈里的蝉数不胜数，且多数被捕于萌芽状态，无缘登高宣法，“普渡众生”了，只是不知世人食得“唐僧肉”后，顿悟否？得道否？母亲看护着女儿在外玩耍时，于稀疏的行道树下也捕得几个蝉，给女儿当做玩物，女儿见它黑不溜秋，扑棱扑棱地满地打转，吓得跑去老远，不知其从何处来，视它为恐怖之物。不同于我，她的童年里稀罕物太多了，不必藉一只蝉来给她带来快乐。
早前，乡村的蝉是没有“金蝉子”这个法号的，虽然它比勤快的农民还要早起，破土出关，登高宣唱，但大人们极少关注它，如同河里的青蛙，田间的麻雀，都有着很好的生存空间。只有假期里的孩子们对他们感兴趣，俗话说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，白天捕蝉最有效的方法是“粘”，可以将尚未成熟的麦粒反复咀嚼而得粘面，不过效率低下，通常是把白面放入水中搓洗以得到面筋，用新鲜的芋头叶包裹住，扛一根顶端缚有细荆条的竹竿，这样就可以结伴出发了。
灰雀迎风舞，金蝉枕雨眠”的下雨天蝉是安全的，晴日正午时分酷热最盛蝉鸣亦最热烈，最适合粘蝉。通往田间的路两旁柳荫遮天，乍看只有繁茂的枝叶，树深不知处，但闻蝉鸣声。待一根枝条一根枝条仔细看去，蝉们各自在自己的领地上或鸣唱或静思，雄蝉喋喋不休像极了《大话西游》里说死妖怪的唐僧，吵得耳膜痛，后果很严重，自芋头叶里揪出一小块面团缠在荆条上，慢慢地把杆子竖起来，悄悄滴伸向目标，颤抖滴不要。等到快接近蝉的后面，疾速把杆头送向它的翅膀，“吱”一声，伴随着哀叫，它绝望的抖动已经通过竹竿传导下来，杆子放平，伙伴摘它下来，整理好面团重新竖起，当然也有失手的时候，一击不中，蝉欢叫着飞走，遗下星星点点的尿来，头上脸上便挨了它的轰炸。两人分工效率很高，等到头抬得麻木僵硬，已经感觉不到还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，带来的网兜就差不多已经满了。
两人单兵小组虽然神勇，但是一杆一杆地粘去，所获顶多百十个就疲乏了，若是集合五六人，趁夜以火诱之，那就战果显赫了。晚饭罢约上好友，循着白日旧路，寻一废旧车胎，以铁丝缚着，点燃了拖着置于两树中间，力大者抡起炮锤打向树干，熟睡中被偷袭了的蝉受了惊扰，“黑夜给了它黑色的眼睛，蝉却用它来寻找光明”，慌乱中向着火堆突围而去，少数焚身以火，得成正果，多数正好落入我们严阵以待的包围圈，尖叫着伏地打转，一个个束手就擒。拖着轮胎依树前行，只需烧半个轮胎就能捡到几百个，回家备上一大盆盐水，将扯掉翅膀的蝉们倒进去，随着嘶哑的鸣叫渐渐消失，就可以控干水下油锅了，成品油光铮亮，外焦里嫩，背壳里的红肉一丝一丝的很有嚼劲，腹部则是鲜嫩多汁，美中不足的是皮囊有些厚实，嚼起来拗口得很。
追求美味，少不得求本溯源。刚出世的蝉道行不深，身娇体弱，半夜或者凌晨都是捉它的好机会。树下一指宽的小洞深处就是它漫长修行的场所，可以用细树枝探入钓它，也可以静待它出关，每一桩树干都是它们的脱胎换骨之地，有的刚爬上树干或草杆上就暴露了，生命的进程戛然而止，有的选好了地方，在进行着艰难的裂变，从那背部裂开的口子里，头足尾依次龟速钻出，就在那倒挂金钩飘然展翅之时，被人一把摁住，身陷囹圄。正果不得修，“佛法”不得宣，数年之功，毁于一旦。最近几年更有甚者在树干上围上透明胶带，阻了蝉的前路，害的它攀爬摔下复攀爬，直至落入他手。这“折柳猴”可是正宗的“唐僧肉”，营养极高，鲜美无比，食之虽不能长生不老，却也对身体大大有益，让胃口过把瘾。
即便蝉侥幸脱壳而去，那遗留的蝉蜕也是医者所求而欲得之，前些年去中医求诊，所开药方里就有蝉蜕，当时不解这稀松平常之物为何能贵为药架上品，经查证才知蝉蜕有散热明目，利咽清毒的功效。需求之下，蝉最终是“本来无一物，尸骨当无存”了，时下蝉的身价倍增，因环境的恶劣和过度的捕捉，每年数量急剧减少，已经到了论个买卖的地步，一个就能换一个白面馍馍。聪明人就琢磨出了聪明法子，将柳树上存有蝉卵的树枝折下，在温室里人工养殖，大有蝉命由我不由天之势，日进斗金毫不费劲。这样一来，连“革命的火种”都不能保留，蝉的家族算是被一网打尽了，不知能否会被“荣幸”的列入濒危物种加以保护呢？不过鉴于它“出身不好”，折了很多树木，我想这种可能性不大。
《庄子》有云，夏虫不可语冰，即便是在如此短暂的“蝉生”里，也要经历危机四伏，“螳螂捕蝉，黄雀在后”，一个小小的素食主义者，连螳螂都可以欺负欺负它，就别说飞禽走兽乃至万物之灵了。曾见过一只暮年的蝉落入蜘蛛的八卦阵，双方搏斗许久以蝉的被擒告终，我还以此摄图配文称其为欧阳“蜂”大战左冷“蝉”。生的阴暗，死的光荣，蝉声嘹亮中，它是否在向我们讲述那个地下世界的神秘？是否在诉说它闭关五年的修行感悟？是否在歌颂乾坤朗朗桃红柳绿？是否在劝说我们珍惜有限的生命，好好的活着？对于那些草菅己命，挥霍人生的冲动之举，我想蝉大约也是心有不甘吧，恨自己不能以己身感化之。
好好活着吧，起码替蝉去看看红梅白雪，千里冰封；去看看万物更新，春暖花开，告诉它自己会好好珍惜时光，善待生命，如此，蝉生足矣。这正是，潜伏地宫起草篷，高宣佛法拜大乘。度尽波劫金身在，笑迎秋刀了此生。
碧海污水 巩超
